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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回回初総評

第五才子書施耐菴水滸傳卷之六十五

聖歎外書

第六十回

吳用智賺玉麒麟
張順夜鬧金沙渡

吳用賣卦用李逵同去,是偶借李逵之醜,而不必盡李逵之材也。偶借其醜,則不得不為之描畫一二。不必盡其材,則得省即省,蓋不過以旁筆相及,而未嘗以正筆專寫也。是故入城以後,是正筆也。正筆則方寫盧員外不暇矣,奚暇再寫李逵。若未入城以前,是旁筆也。旁筆即不惜為之描畫一二者,一則以存鐵牛本色,一又以作明日喧動之地也。

中間寫小兒自鬨李逵,員外自驚天口。世人小大相去之際,令我浩然發嘆。嗚呼。同讀聖人之書,而或以之弋富貴,或以之崇德業。同游聖人之門,而或以之矜名譽,或以之致精微者比比矣。於小兒何怪之有。

盧員外本傳中,忽然插出李固、燕青兩篇小傳。李傳極敘恩數,燕傳極敘風流。乃卒之受恩者,不惟不報,又反噬焉。風流者篤其忠貞,之死靡忒。而後知古人所歎,狼子野心,養之成害,實惟恩不易施。而以貌取人,失之子羽,實惟人不可忽也。稗官有戒有勸,於斯篇為極矣。

夫李固之所以為李固,燕青之所以為燕青,娘子之所以為娘子,悉在後篇,此殊未及也。乃讀者之心頭眼底,已蚤有以猜測之三人之性情行徑者。蓋其敘事雖甚微,而其用筆乃甚著。敘事微,故其首尾未可得而指也。用筆著,故其好惡蚤可得而辨也。《春秋》於.定哀之間,蓋屢用此法也。

寫盧員外別吳用後,作書空咄咄之狀,此正白絹旗、熟麻索之一片雄心,渾身絕藝,無可出脫,而忽然受算命先生之所感觸,因擬一試之於梁山,而又自以鴻鵠之志未可謀之燕雀,不得已望空咄咄,以自決其心也。寫英雄員外,正應作如此筆墨,方有氣勢。俗本乃改作誤聽吳用,寸心如割等語,一何醜惡至此。

前寫吳用,既有卦歌四句,後寫員外,便有絹旗四句以配之,已是奇絕之事。不謂讀至最後,卻另自有配此卦歌四句者,又且不止於一首而已也。論章法,則如演連珠論,一一四句,各各入妙,則真不減於旗亭畫壁,賭記絕句矣。俗本處處改作唐突之語,一何醜惡至此。

寫許多誘兵,忽然而出,忽然而入,番番不同,人人善謔,奇矣。然尤奇者,如李逵、魯智深、武松、劉唐、穆弘、李應入去後,忽然一斷,便接入車仗人夫。讀者至此,孰不以為已作收煞,而殊不知乃正在半幅也。徐徐又是朱仝、雷橫,引出宋江、吳用、公孫勝一行六七十人,真所謂愈出愈奇,越轉越妙。此時忽然接入花榮神箭,又作一斷。讀者於是始自驚歎,以為夫而後方作收煞耳,而殊不知猶在半幅。徐徐又是秦明、林冲、呼延灼、徐寧四將夾攻,夫而後引入卦歌影中。嗚呼。章法之奇,乃令讀者欲迷,安得陣法之奇,不令員外中計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