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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回初総評

第五才子書施耐菴水滸傳卷之二十五

聖歎外書

第二十回

虔婆醉打唐牛兒
宋江怒殺閻婆惜

此篇,借題描寫婦人黑心,無幽不燭,無醜不備,暮年蕩子讀之咋舌,少年蕩子讀之收心,真是一篇絕玅針劄蕩子文字。

寫淫婦,便寫盡淫婦。寫虔婆,便寫盡虔婆,妙絕。

如何是寫淫婦便寫盡淫婦。看他一晚拏班做勢,本要壓伏丈夫,及至壓伏不來,便在腳後冷笑,此明明是開關接馬,送俏迎奸也。無奈正接不著,則不得已,乘他出門恨罵時,不難撒嬌撒癡,再復將他兜住,乃到此又兜不住,正覺自家沒趣,而陡然見有贓物,便早把一接一兜面孔,一齊收起,竟放出猙掙食人之狀來,刁時便刁殺人,淫時便淫殺人,狼時便狼殺人,大雄世尊,號為花箭,真不誣也。

如何是寫虔婆便寫盡虔婆。看他先前說得女兒恁地思量,及至女兒放出許多張致來,便改說女兒氣苦了,又嬌慣了,一黃昏嘈出無數說話,句句都是埋怨宋江,憐惜女兒。自非金石為心,亦孰不入其玄中也。明早驟見女兒被殺,又偏不聲張,偏用好言反來安放,直到縣門前了,然後扭結發喊,蓋虔婆真有此等辣手也。

第二十一回回初総評

第五才子書施耐菴水滸傳卷之二十
[正しくは巻二十六、「六」の部分が破損していると思われる]

聖歎外書

第二十一回

閻婆大鬧鄆城縣
朱仝義釋宋公明

昔者伯牙有流水高山之曲,子期既死,終不復彈,後之人述其事,悲其心,孰不為之嗟歎,彌日自云。我獨不得與之同時,設復相遇,當能知之。嗚呼,言何容易乎。我謂聲音之道,通乎至微,是事甚難請舉易者,而易莫易於文筆,乃文筆中,有古人之辭章,其言雅馴,未便通曉是事,猶難請更舉其易之易者,而易之易,莫若近代之稗官,今試開爾明月之目,運爾珠玉之心,展爾粲花之舌,為耐菴先生一解水滸,亦復何所見其聞絃賞音,便知雅曲者乎。即如宋江殺婆惜一案,夫耐菴之繁筆累紙,千曲百折,而必使宋江成於殺婆惜者,彼其文心夫固獨欲宋江離鄆城而至滄州也。而張三必固欲捉之,而知縣必固欲寬之,夫誠使當時更無張三主唆虔婆,而一憑知縣遷罪唐牛,豈其真將前回無數筆墨悉復付之唐棄乎耶。夫張三之力唆虔婆,主於必捉宋江者,是此回之正文也。若知縣乃至滿縣之人,其極力周全宋江,若惟恐其或至於捉者,是皆旁文蹋蹴,所謂波瀾者也。張三不唆,虔婆不稟,虔婆不稟,知縣不捉,知縣不捉,宋江不走,宋江不走,武松不現。蓋張三一唆之力,其筋節所係至於如此,而世之讀其文者,已莫不嘖嘖知縣而呶呶張三,而尚謂人我知伯牙。嗟乎。爾知何等伯牙哉。

寫朱、雷兩人各有心事,各有做法,又各不相炤,各要熱瞞,句句都帶跳脫之勢,與放走晁天王時,正是一樣奇筆,又卻是兩樣奇筆,才子之才,吾無以限之也。

第二十二回回初総評

第五才子書施耐菴水滸傳卷之二十七

聖歎外書

第二十二回

橫海郡柴進留賓
景陽岡武松打虎

天下莫易於說鬼,而莫難於說虎。無他,鬼無倫次,虎有性情也。說鬼說到說不來處,可以意為補接。若說虎到說不來時,真是大段著力不得。所以『水滸』一書,斷不肯以一字犯著鬼怪。而寫虎則不惟一篇而已,至於再,至於三。蓋亦易能之事,薄之不為。而難能之事,便樂此不疲也。

寫虎能寫活虎,寫活虎能寫其搏人,寫虎搏人又能寫其三搏不中。此皆是異樣過人筆力。

吾嘗論世人才不才之相去,真非十里二十里之可計。即如寫虎要寫活虎,寫活虎要寫正搏人時。此即聚千人,運千心,伸千手,執千筆,而無一字是虎,則亦終無一字是虎也。獨今耐菴乃以一人、一心、一手、一筆,而盈尺之幅,費墨無多,不惟寫一虎,兼又寫一人,不惟雙寫一虎一人,且又夾寫許多風沙樹石,而人是神人,虎是怒虎,風沙樹石是真正虎林。此雖令我讀之,尚猶目炫心亂,安望令我作之耶。

讀打虎一篇,而歎人是神人,虎是怒虎,固已妙不容說矣。乃其尤妙者,則又如讀廟門榜文後,欲待轉身回來一段。風過虎來時,叫聲阿呀翻下青石來一段。大蟲第一撲,從半空裏攛將下來時,被那一驚,酒都做冷汗出了一段,尋思要拖死虎下去,原來使盡氣力,手腳都蘇軟了,正提不動一段。青石上又坐半歇一段。天色看看黑了,惟恐再跳一隻出來,且掙扎下岡子去一段。下岡子走不到半路,枯草叢中鑽出兩隻大蟲,叫聲阿呀今番罷了一段。皆是寫極駭人之事,卻盡用極近人之筆,遂與後來沂嶺殺四虎一篇,更無一筆相犯也。

第二十三回回初総評

第五才子書施耐菴水滸傳卷之二十八

聖歎外書

第二十三回

王婆貪賄說風情
鄆哥不忿鬧茶肆

寫武二視兄如父,此自是豪傑至性,實有大過人者。乃吾正不難於武二之視兄如父,而獨難於武大之視二如子也。曰,嗟乎。兄弟之際,至於今日,尚忍言哉。一壞於乾餱相爭,鬩墻莫勸。再壞於高談天顯,矜飾虛文。蓋一壞於小人,而再壞於君子也。夫壞於小人,其失也鄙,猶可救也。壞於君子,其失也詐,不可救也。壞於小人其失也鄙,其內即甚鄙,而其外未至於詐,是猶可以聖王之教教之者也。壞於君子其失也詐,其外既甚詐,而其內又不免於甚鄙,是終不可以聖王之教教之者也。故夫武二之視兄如父,是學問之人之事也。若武大之視二如子,是天性之人之事也。繇學問而得如武二之事兄者以事兄,是猶夫人之能事也。繇天性而欲如武大之愛弟者以愛弟,是非夫人之能事也。作者寫武二以救小人之鄙,寫武大以救君子之詐。夫亦曰兄之與弟,雖二人也,揆厥初生,則一本也。一本之事,天性之事也,學問其不必也。不得已而不廢學問,此自為小人言之。若君子其亦勉勉於天性可也。

上篇寫武二遇虎,真乃山搖地撼,使人毛髮倒卓。忽然接入此篇,寫武二遇嫂,真又柳絲花朵,使人心魂蕩漾也。吾嘗見舞槊之後,便欲搦管臨文,則殊苦手顫。鐃吹之後,便欲洞簫清囀,則殊苦耳鳴。馳騎之後,便欲入班拜舞,則殊苦喘急。罵座之後,便欲舉唱梵唄,則殊苦喉燥。何耐菴偏能接筆而出,嚇時便嚇殺人,憨時便憨殺人,並無上四者之苦也。

寫西門慶接連數番踅轉,妙於疊,妙於換,妙於熱,妙於冷,妙於寬,妙於緊,妙於瑣碎,妙於影借,妙於忽迎,妙於忽閃,妙於有波搩,妙於無意思。真是一篇花團錦湊文字。

寫王婆定計,只是數語可了。看他偏能一波一搩,一吐一吞,隨心恣意,排出十分光來。於十分光前,偏又能隨心恣意,先排出五件事來。真所謂其才如海,筆墨之氣,潮起潮落者也。

通篇寫西門愛奸,卻又處處插入虔婆愛鈔,描畫小人共為一事而各為其私,真乃可醜可笑。吾嘗晨起開戶,竊怪行路之人,紛若馳馬,意彼萬萬人中,乃至必元一人心頭無事者,今讀此篇而失笑也。

第二十四回回初総評

第五才子書施耐菴水滸傳卷之二十九

聖歎外書

第二十四回

王婆計啜西門慶
淫婦藥鳩武大郎

此回是結煞上文西門、潘氏奸淫一篇,生發下文武二殺人報讎一篇,亦是過接文字。只看他處處寫得精細,不肯草草處。

第一段寫鄆哥定計,第二段寫武大捉奸,第三段寫淫婦下毒,第四段寫虔婆幫助,第五段寫何九瞧科。段段精神,事事出色,勿以小篇而忽之也。

寫淫婦心毒,幾欲掩卷不讀。宜疾取第二十五卷快誦一過,以為羯鼓洗穢也。